探寻《庄子》20 “怎样养老虎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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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0课·“怎样养老虎”

稳而慎，

和而不溺……

大家好！

我们继续来学习《庄子·内篇》的《人间世》。这里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……

【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，而问于蘧伯玉曰：】

说「颜阖」这个人啊，他将要去做卫灵公太子的师父了。做太子的师父也不容易，都说「伴君如伴虎」，其实伴太子也差不多啊！

所以，颜阖就去请教「蘧伯玉」这个人。蘧伯玉，他是卫国的贤大夫，也是孔子的一个朋友，比较有思想。

颜阖请教蘧伯玉，说：

【“有人于此，其德天杀。与之为无方，则危吾国；与之为有方，则危吾身。】

「有人」，这指的是太子。

说：您知道太子这个人啊，本性刻薄凶狠，天都要诛杀这样的人；那太子没德呀，那我去做太子的师父，我该怎么对待他呢？

「与之为无方」，就是我要是完全随顺着太子的心意不管他，不设立什么方圆、规矩，这样就会危害我们的国家。——因为他现在是太子，未来他可能就是一国之君啊。

作为太子的师父，我要是不把太子教育好，那将来会危害我们的国家；但是，太子这个人这样地刻薄、凶狠，我要是给他制定一些规则来约束他，可能太子随时就会下令把我杀掉。

【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，而不知其所以过。若然者，吾奈之何？”】

太子这个人也是有点智慧，但是，他就知道挑别人的毛病，看不到自己的过失。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我该怎么办呢？就问蘧伯玉。

【蘧伯玉曰：“善哉问乎！戒之，慎之，正女身也哉！】

然后，蘧伯玉就回答说：「善哉问乎」！您问得很好！您要是跟太子这样的人相处，肯定是要「戒之，慎之」，要小心，要谨慎啊。

「正汝身也哉」，先端正己身，不管怎么说，你是太子的师父，自己这边先做好。

【形莫若就，心莫若和。】

那么，跟太子这样凶狠、暴戾的人相处的话，平常（日常行为）肯定就要将就一点儿，心里暗暗地想办法，慢慢地引导他……也就是说，表面上要随顺太子，不能够惹他生气，惹他发怒；但是内心呢，要想办法啊，要找时机啊——怎么样引导他。

蘧伯玉说：

【虽然，之二者有患。】

就是虽然我给你提了这两个建议了，就是「形莫若就，心莫若和」。表面上先迎合一下，内心想办法慢慢地潜移默化——疏导、引导。我给你提的这两个建议，你也是要注意一些问题。

【就不欲入，和不欲出。】

你表面上要随顺太子，要跟他打成一片，但是你不能完全陷入到太子的频率里，跟他变成一样的人啊！

意思是，你不要「近墨者黑」，你可是太子的师父呀，如果太子教育不好，会危害我们的国家呀，这个你是知道的。「和不欲出」，就是说，内心暗暗地想办法，潜移默化地引导太子，又不能让他看出端倪……其实太子他是讨厌改变，拒绝改变的（是这样的性格）。

蘧伯玉对颜阖说：

【形就而入，且为颠为灭，为崩为蹶；】

你天天随顺太子，随顺太子……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。你要是变成他那样的人那就坏了，你就颠倒了。你原来的这种美好的品质可能就消失不见了，——那么，你去做太子的师父，这就是极其错误的一个选择了，甚至说国家的未来都毁在你的手里了啊！

【心和而出，且为声为名，为妖为孽。】

说你内心暗暗地策划，找时机、想办法引导太子，还不能让他看出端倪。如果看出来了，说你想教育他、教化他、改变他，他就会以为你是图什么好名声吧，你是妖孽吧？

因为太子他人坏，他就不把你往好了想啊。

然后蘧伯玉又建议，说：

【彼且为婴儿，亦与之为婴儿；彼且为无町畦，亦与之为无町畦；彼且为无崖，亦与之为无崖。】

随顺太子的时候怎么随顺呢？他要是像婴儿一样表现出天真的一面的时候，你也要像婴儿一样表现出天真的一面。其实再凶狠的人，他也有天真的时候，是吧？

「町畦」，就是田地的边界，代表「约束」啊，「规矩」啊……如果太子没有规矩，不受约束的时候，你也要表现得跟他差不多的性格，才能跟他玩儿到一块儿去（跟他打成一片）。

「彼且为无崖，亦与之为无崖」，甚至太子有点「放浪形骸」的时候，你也要跟他保持在相应的频率，但是，你记得你是在「演戏」呢。

【达之，入于无疵。】

这场「戏」你要是演好了，那自然是挑不出什么毛病，也没有什么危险。

但是，如果演不好的话——

【汝不知夫螳螂蜋乎？怒其臂以当车辙，不知其不胜任也，是其才之美者也。】

你知道螳螂吧？奋力地举起前面的双臂，还以为自己能跟滚动的车轮抗争呢，它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胜任啊！

螳螂，它举起自己的两个前臂，依然很弱小；滚动的车轮轧过来了，它怎么能够跟车轮抗衡呢？

为什么导致这样的悲剧？因为螳螂忽略了自己的能力了，它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，你可不要做那个螳螂。就是说，你跟太子相处，你千万不能硬碰硬啊！

【戒之，慎之！】

一定要小心，一定要谨慎啊！

【积伐而美者以犯之，几矣！】

在太子面前，你也不要总是自我夸耀，这样肯定会触犯他的……太子，在他眼里目中无人啊，你千万要谦虚、低调，不要自我夸耀。

接下来，蘧伯玉又讲，也是打比方了，说：

【汝不知夫养虎者乎？不敢以生物与之，为其杀之之怒也；】

你不知道养虎的人（养老虎的人）是怎么养老虎的吗？

养老虎这种猛兽，饲养者「不敢以生物与之」，不敢把活的动物扔给老虎，就怕老虎在追逐活物的过程中引发出内在的兽性，那个野性，那个凶残之性……

「为其杀之之怒也」，因为这活物一跑，老虎本能地就追，在去追杀这个猎物的过程中，它本性的凶残可能就引逗出来了……

这个时候它吃了活物，不管吃没吃到，它在这个过程中，它那个凶残之性一旦出来，可能就会殃及饲养者……

【不敢以全物与之，为其决之之怒也；】

而且，蘧伯玉还说：养老虎的人也不敢把整个的（完整的）这种小动物扔给老虎。这种完整的扔给老虎，那老虎「为其决之之怒也」，就是在撕咬、撕开、撕裂这个完整的动物的过程中，它那个兽性——凶残之性，也是会被引逗出来的。

【时其饥饱，达其怒心。】

养老虎的人啊，一定要了解老虎什么时候饿，什么时候饱……要找准时机。

想一想，如果老虎饥饿过头了，它也可能会对饲养者下手的。所以，饲养者一定要在养老虎的过程中「达其怒心」，就是说，一定要了解怎么样避免引发老虎的野性、兽性和凶残之性。

【虎之与人异类，而媚养己者，顺也。故其杀者，逆也。】

然后，蘧伯玉又说：「虎之与人异类」，「虎」当然跟「人」也不能够完全地相提并论了（是两类）。

「而媚养己者，顺也」，但是，老虎天天被饲养者养着呀，它自然对饲养者还是会有一点感情的。

人要是天天跟对自己好的人在一起，他也就会比较喜欢这个人。意思是，卫灵公的太子本性凶残，有点儿像老虎，你要哄着他。就是说，他是「顺毛驴」，你要「哄」着他，在哄着他的过程中，想办法慢慢地、巧妙地教育他……一定要先哄好他啊！

「故其杀者，逆也」，就是说，老虎天天被饲养者养着，它对饲养者也是有一定的感情，其实它也应该感恩喽！如果老虎把饲养员给吃掉了，那实在是大逆不道啊，是吧？

这里其实也暗指说，太子如果天天跟疼爱自己的师父在一起，也是应该感恩自己的师父的；万一真把师父给杀了，那也是大逆不道（泯灭人性）……

接下来，蘧伯玉又讲了一个小例子：

【夫爱马者，以筐盛矢，以蜄盛溺。】

说有一个爱马的人，太喜欢他的马了，找了个筐装马的粪，找了一个大贝壳装马的尿……太喜欢马了，连马的这些排泄物，他都觉得挺好的，还挺讲究的。

【适有蚊虻仆缘，而拊之不时，则缺衔毁首碎胸。】

当时正赶上有蚊虻，有蚊子啊，或者牛虻啊，一些吸血的小昆虫飞到了马身上去吸血。那么，这个太爱马的人（他）就帮着马去拍打一些蚊虻（一些小昆虫），在拍的时候，不小心马就受惊了；因为马习惯了一抽它鞭子，或者一拍它，它就开始奔跑（就向前奔腾嘛）……这个爱马者帮它打蚊虻的时候马也不知道，是吧？爱马者这么一拍，不小心就让这个马受惊了，于是就「缺衔毁首碎胸」。

「衔」，指的就是马头上戴的嚼子。我们知道，很多牲口都会戴那个「嚼子」，把那个嘴给它固定好了，别乱吃东西之类的。

「首」，指的就是马头上的装饰品。「胸」，指的是马胸前的那种像丝带一样的（也是一种装饰品）。也是在骑马的时候为了能够掌控它，必须要勒一道像丝带一样的这种装饰品。

这个爱马者自然是把马打扮得很漂亮了喽，但是，马一受惊，结果，就把嚼子（就把马嘴这儿的嚼子）都给咬烂了，咬坏了，或者撞破了……然后，头上的装饰品自然也就弄坏了。甚至说前胸的这些像丝带一样这些装饰品，或者说骑马者、牵马者固定用的一些用具也都给弄坏了……

然后，蘧伯玉就说：

【意有所至，而爱有所亡，可不慎邪！”】

其实，爱马的这个人不是想伤害马，也不是想让它受惊啊，他太疼爱马了，一看蚊虻在吸爱马的血呢，他就赶紧去打死这个蚊虻，一打，马受惊了……

这是一场意外事件，好心办坏事儿了，是吧？他心是好心，但是弄巧成拙了。「爱有所亡」，就是弄巧成拙了。

怎么能不谨慎呢？这里就用「马」来比喻太子。说太子是很尊贵的喽，也处在非常好的环境里。你作为太子的师父，肯定也是蛮疼爱他的。但是你就算疼爱他，如果疼爱的不对（方式、方法或者时机不对）也可能引发灾难啊。还是强调「伴君如伴虎」，伴太子也是如「伴虎」。

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。

说颜阖将要做卫灵公太子的师父了，倍感压力，就请教蘧伯玉：该怎么样对待太子？要是不好好教育他吧，就会危害国家；要是好好教育他吧，这太子心性特别地凶狠，随时可能就要了自己的命啊！

那么，蘧伯玉的建议就是要小心谨慎，先端正自身。表面上多多地随顺太子，但是随顺的时候，不要把自己搭进去，不要变成太子那样的人；你要知道你在「演戏」，心里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。

而且，心要想着：我怎么样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，或者你想说什么话怎么说呀，要讲究技巧；办什么事儿，怎么做？总之，不能够让太子动怒。

随顺太子的时候，他是婴儿，你也是婴儿；他无规矩，你也无规矩；他放浪形骸，你也就跟着做……但是，都是在演戏，你要「演」到炉火纯青的状态……

而且，蘧伯玉又提醒颜阖，就算你做了太子的师父，你也知道，你的能力甚微；就好像螳螂（它）举起两个前臂，不可能跟滚动的车轮相抗衡……

太子的权力甚大，你时刻小心，千万不能「翘小辫子」。

你是太子的师父，但是也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人物。永远不能够自视甚高，不要自以为是，不要经常夸耀自己，一定要谦虚、低调……

跟太子在一起就好像养老虎的人跟老虎在一起，一定不能引发他的凶残之性。

你也知道爱马的人，不管他有多么疼爱马，他可能都有一时大意、疏忽的时候；而你在太子身边绝对不允许有大意、疏忽的时候！

想想当官也真的是很麻烦，很费脑筋啊，很不容易啊，难怪庄子、许由（他们）都向往神人一般的生活了……其实，庄子把这个故事安排在《人间世》这个段落里面，也是告诉我们：人间太复杂了，进也难，退也难，左也难，右也难……

其实，还是逍遥于红尘之外最轻松、最简单啊。

那么，在座在学习《庄子》，或者听《庄子》课程讲解的这些好朋友，有的不得已在红尘中泡着，那就要先正己身，然后时刻谨慎，还要不忘记「巧妙」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