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寻《庄子》41 “大宗师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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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1课·“大宗师”
然而至此极者,命也夫?
大家好!
我们来看一下《庄子·内篇·大宗师》的最后一个故事。
【子舆与子桑友。而霖雨十日,子舆曰:“子桑殆病矣!”裹饭而往食之。】
庄子说:子舆和子桑是好朋友。有一次,连绵的雨下了有十天,一直就没停。子舆当时就想,说:子桑这个人恐怕要饿出病来了吧?他就包了一些饭带过去,想要送给子桑吃。
【至子桑之门,则若歌若哭,鼓琴曰:“父邪?母邪?天乎?人乎?”】
子舆来到了子桑家门这里,还没进去,就听到了子桑在里面又好像在唱歌,又好像在哭;子桑一边弹着琴,一边在那儿唱,说:我竟然这样的贫穷,到底是父亲造成的?还是母亲造成的?是上天造成的?还是人为的呢?
【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。】
很明显,饿了十天,子桑(他)的气力不足,声音很微弱;但是,还是硬撑着想要把这些话唱出来。
我贫穷到这个地步是父亲造成的?还是母亲造成的呢?是上天造成的?还是人为的呢?子桑就边弹着琴,边这样哀叹!
【子舆入,曰:“子之歌诗,何故若是?”】
子舆这个时候就赶紧进去了(进屋了),进去之后,子舆就对子桑说:「子之歌诗,何故若是」?你这是在唱歌,还是在作诗啊?怎么显得这样的伤感呢?
子桑就回答说:
【曰:“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。】
我一直在想,我的这种贫穷状况到底是谁造成的,还没想明白呢……
【父母岂欲吾贫哉?】
要说生我养我的父母亲,他们又怎么会想要我贫穷呢?
【天无私覆,地无私载,天地岂私贫我哉?】
上天无私地普遍地覆盖着大地,大地无私地普遍地承载着万物;要说苍天和大地(他们)都是无私的,不会偏向谁,也不会唯独对谁刻薄。那么,我的这种情况肯定不是天地造成的,他们不可能偏偏虐待我吧(让我这么贫穷)?
【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。】
所以,我一直没想明白,我的命运怎么会这么悲惨呢?
【然而至此极者,命也夫?”】
真的有「命运」这回事儿吗?子桑很绝望地感慨,说:难道命运注定我就要贫穷到如此地步吗?
一直在感慨「命运」!古人有很多事儿想不明白,都说这是「命中注定」。那么,「命运」又是谁造成的呢?这个疑问、疑惑其实就是「开悟」的源头——疑问、疑惑是「觉悟」的一个源头。但是,到这里戛然而止了。庄子没有直接写答案,让我们去想:人的命运又是谁造成的?
同样的父母亲生出来兄弟姐妹,每个孩子的命运都不一样;同样是上班族去跑客户,每个人的运气也不一样;都是开饭店的,有赚钱的,有赔钱的;经营大的企业,有人很成功,有人很失败;也有的人,一段时间成功,一段时间失败……这一切,都是谁造成的呢?希望在座的各位好朋友,能够用自己已有的智慧很好地解释这一切。
那么,《庄子·内篇》的《大宗师》到这里就结束了,我们再来回顾一下《大宗师》都讲了什么。
一开始看到这个名字,我们就联想到了「一代宗师」这个词,以为庄子在这里一定是描述某个高人,或者某几个高人。那么,通篇看下来,我们又感觉,这个「大宗师」指的还不是一个人。
我们先来回顾一下《大宗师》都讲了什么:
开篇,庄子就感慨说:「知天之所为,知人之所为者,至矣」,又能懂天,又能懂人的这些人,他的智慧就到达了极致的程度了。
后来又讲「真人」的状态,先有真人,才会有真正的智慧。那什么样的人是「真人」呢?
庄子说:「古之真人,不逆寡,不雄成,不谟士」。「过而弗悔,当而不自得也;登高不栗,入水不濡,入火不热」。
「古之真人,其寝不梦,其觉无忧,其食不甘,其息深深」。「真人」(他)的呼吸都深到了脚后跟儿了……
「古之真人,不知说生,不知恶死」;古之真人,「不忘其所始,不求其所终;受而喜之,忘而复之」。
「其心志,其容寂,其颡頯;凄然似秋,暖然似春,喜怒通四时,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」。
后来,又讲了很多「真人」的特点……
然后,庄子又提到:「人之有所不得与,皆物之情也」。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是人想不明白的,都是注定如此的。
又讲,我们与其很著相地赞颂尧帝,批判桀帝,不如两者都忘记吧,化在「道」中……
后来,就一直倡导:真正的圣人要「游于物之所不得遁」,游到那个万物不会消失的地方——游到那个「源头」去……
然后,庄子又讲:真正的「道」,「有情有信,无为无形;可传而不可受,可得而不可见;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」。
「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,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,先天地生而不为久,长于上古而不为老」。自古以来,所有的那些有大成就者,其实都是得道者。
后面,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,说南伯子葵见到了一个年纪比较长,但是「色若孺子」的人(就是见到了一个童颜不老的人)。问她:怎么样保养的呀,这么年轻?那这个人就说,她时刻感受着「道」,一直在「道」里面……
这个人就是女偊,她也详细讲了关于「道」——头脑的智慧不能够帮你成为「道」,只能帮你稍微了解一下「道」,不能帮你成为「道」,还是要实修实证。怎么实修实证呢?
首先,静坐三天,把天下给忘了;继续坐下去,收摄你的心,七天之后,把万物就全都忘了;这样继续守心,九天之后,把生命的「生」给忘了……当把「生」忘了,就能「朝彻」,就能见到大光明的境界了;然后,就能见到那种独一周遍的「自性本体」的状态了……
这个时候,你就发现:哪有古时、今时的这些时间的划分呢?没有,没有过去、现在。就在这种独一周遍的「自性本体」中,就能够入到「不死不生」的境界……这种修法还蛮快!
然后,女偊又提到「道」的状态——祂能够使万物生或者死,但是祂自己不生不死;祂对于万物不将不迎(好像一直在销毁,又一直在速成);「道」好像时刻陪伴着万物,但是又好像时刻超越着万物;好像在万物之内,又好像在万物之外……
然后,女偊也讲了,她最初是什么因缘开始修道的。其实,最初是借着一些得道者的文字,从这里入门的……
所以,「广学多闻」是真的增长智慧,甚至可以成为我们入道、修道、证道的因缘。
接着到后面,庄子又讲了子祀、子舆、子犁、子来四个好朋友。说他们属于是灵魂上的莫逆之交,他们能够悟到:生和死就是一体的。
这个「无」,就像自己的头一样(就像一个觉悟者的头一样);任何一个觉悟者,他那个头脑空空的,就总是处在「空性」中……佛家用「空」来形容,道家用「无」来形容。
那么,在「空性」当中,生和死真的是如梦如幻——如果一直在「空性」里不去分别的话,那生和死又有什么差异呢?这里提到「死生存亡」其实是一体的。
这四个人观点是一致的,但是,面对事情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?后面讲了,表现得还都蛮洒脱:讲到子舆有病之后,他还能够自我解嘲,并不会去抱怨这、抱怨那;那么,子来在病危期间也是非常超然物外,在临走了,还讲了很多大道理……
接下来,庄子又讲到,说:子桑户、孟子反、子琴张(他们)三个人是好朋友,也是那种比较高层次的灵魂之交。他们能够「相与于无相与,相为于无相为」,一直处在「空性」当中……精神能够「登天游雾,挠挑无极,相望以生,无所终穷」。
后面又讲,说:后来子桑户过世了,孔子就派自己的弟子子贡去帮点忙。子贡去了之后发现:孟子反和子琴张,他们明明是子桑户的好朋友,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过世了,他们还在唱歌,子贡很不理解,后来回去就问孔子。
然后,孔子说:这两位高人已经游在「方之外」了;而我呀,还游在「方之内」。跟他们相比,我是非常浅陋的呀!
孔子说:这两位高人,他们把「生」当作是一种累赘,「死亡」其实是一种解脱。他们在看待问题的时候,总是能够忽略表象,直指核心,直探本质!
孔子说:这两位高人,他们可以「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,逍遥乎无为之业」。他们其实不在乎世间人怎么看他们,怎么说他们。
孔子说:跟他们比呀,我实在是太不自由,太不自在了……
然后,又提到说:「鱼相造乎水,人相造乎道」,怎么样才能够融在「道」中呢?要「无事而生定」,就是有事,你也别当有事看;有事没事,你的心都空空的,都没事——「心」始终是空空的……这样才容易得「定」。
孔子又自嘲,说:我天天倡导大家做「君子」,实际上人类当中的「君子」在上天看来是非常渺小的,是非常没有智慧的,也是很可怜的。
接着,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,是颜回和孔子的对话。
颜回说:孟孙才这个人,他的母亲过世了,但孟孙才好像不太悲伤。那为什么他还以善于处理丧事而名闻鲁国?颜回说「很奇怪」。然后,孔子就说:其实孟孙才这个人,该做的也做到位了,他精简了一下丧事的仪轨。
其实,孟孙才,他也是一个觉悟者,他随顺世间人,该哭的时候也哭一下(虽然泪也流不出来)。孔子说:孟孙才,他的内心是「空明」的,所以说,死亡这件事不会太影响他。
然后,孔子又再一次地反思自己,说:也不知道说这番话的我,是已经醒来了,还是依然在梦里边?——我是觉悟了,还是说,我自以为的这种觉悟也是一场梦啊?很难讲清楚!
真正的圣人,他已经有所觉悟的时候,他还在质疑:我这个觉悟是梦里的觉悟吧,我真觉悟了吗?还是我自以为觉悟了呀?
接下来,庄子又讲到意而子和许由的一个故事。
因为尧帝想要让天下给许由,许由逃跑了,然后尧帝就重用了意而子。意而子听说许由非常有智慧,就去拜见他。
许由问意而子,说:尧帝都给了你什么呀?权力、地位自不必说——还给了你什么呀?意而子说:尧帝倡导我要身体力行地践行「仁义」,还要明确地讲清楚是非对错。然后许由说:哎呦!尧帝给你「上刑」了,你不自在了哟!
然后,意而子非常谦逊真诚地请教许由。许由一开始不想给他讲,但看他实在是太真诚了,就说:我给你讲个大概吧,我所参拜的老师是「道」!祂「齑万物而不为义,泽及万世而不为仁,长于上古而不为老,覆载天地、刻雕众形而不为巧」。
这个地方才告诉我们,真正的「大宗师」不是这些高人,而是这些高人的共同的老师——「道」啊!
真正的「大宗师」其实是「道」啊!
接下来,庄子又提到颜回和孔子之间的一个故事。
颜回告诉孔子,说:师父呀,我最近有进步啊。孔子说:说说看吧。颜回就说:我能够把「仁义」都忘掉了,不执著了。孔子说:还行,但是还可以再进步一点儿。
那么,过了一段时间,颜回又告诉孔子,说他进步了。孔子说:具体什么样子啊?你讲一讲吧。颜回说:我也不执著「礼乐」了,我把「礼乐」也给忘了。孔子说:还可以再进步一点儿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,颜回说:师父呀,我又进步了!孔子说:怎么个进步法呀?颜回就说:我能够达到「坐忘」的程度了!孔子挺惊讶,也很惊喜,就说:来讲讲吧,这个「坐忘」是什么状态呀?颜回就说:「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知,同于大通,此谓坐忘」。
讲的很好!看来,他真的是在「静坐」的时候,能够入到「道」中,回归「自性本体」的那种本来面目了啊!
然后,孔子就说:哎呀,真不错!真不错!像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呀,你可以当我的老师了,我就可以跟从你学习了!
也就是说,孔子压低身段儿来凸显「道」的重要性!其实,也是庄子借孔子之口来强调「道」的重要性!
接下来,到了最后一个段落,就是我们今天课上最先讲的那个小故事。
子舆和子桑是好朋友,下雨下了十天,子舆担心自己的朋友饿病,带着饭去看他。
到了朋友家门口,就听到子桑又像在唱歌,又好像在哭一样。然后,子舆就问他:你为什么有这番感慨呀,你是唱歌还是作诗啊,这样悲痛!然后,子桑很无奈地就说:谁导致我这样贫穷啊?按理说,父亲、母亲他们爱我,不会希望我这么贫穷;那么,天地如此无私,也不会故意虐待我。到底谁造成这个结果呢?我还没想明白呢,也可能就是「命」吧!
当前面不停地讲到「道」的这种浑然一体,不起念、不分别,一直讲到「道」的状态……再回过头来看世间的这些事儿:贫穷、富有啊,生或死啊,真的是如梦如幻……就算真的有「命运」这回事,好像我们也不是太执著了。
这个地方,可以理解为庄子讲完「道」的重要性,也描述了「道」的特质之后;故意回到世间的这种「幻象」中,让我们「参」这个「幻象」的空无意义——空无意义啊!
所以说,爱道的人,时刻感受着「道」,享受着「道」……他对于「幻象」就不会有执著,不会有兴趣;对于幻象不执著,他就自然没有烦恼,这就是解脱的妙法!
所以,可以讲,「庄子」这个人也是我们的「大宗师」啊!而且,庄子在文学上、在哲学上……都是我国的「大宗师」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