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寻《庄子》46 “算命很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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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6课·“算命很准?”
纷而封哉,一以是终……
大家好!
我们继续回到《庄子·内篇》的《应帝王》。今天的这节课有点搞笑,但也饱含着深意……我们来看一下。
【郑有神巫曰季咸,知人之死生存亡、祸福寿夭,期以岁月旬日,若神。】
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,说:郑国有一个神巫(就是有神力的巫师),这个巫师叫作「季咸」;说这个叫作「季咸」的巫师擅长算命,他能够预知一个人什么时候死,什么时候生,什么时候存,什么时候亡;能够预知人的「祸福寿夭」,什么时候有灾祸,什么时候有好运;还能预知一个人(他)是长寿啊,还是短命啊,而且非常准确;甚至能够具体到某一年的某个月,甚至这个月的上旬、中旬还是下旬,甚至是某一天,这个有神力的巫师真的是很神啊!
【郑人见之,皆弃而走。】
但是,因为他太神了,郑国人一见他就害怕,赶紧躲着走——因为他什么都能预知嘛。
其实,要是有一个人特别擅长预知或者说预测——知道你什么时候生,什么时候死……一切一切都知道,你的所有秘密他都知道,这是挺让人恐怖的,是吧?所以郑国人见了他呀,都躲着走。
【列子见之而心醉,】
但是,列子这个人见了这个巫师「心醉」(哎呀,他迷上他了,好佩服他、好钦佩他)。
【归,以告壶子,】
列子回来之后,就告诉自己的师父「壶子」。
【曰:“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,则又有至焉者矣。”】
列子对自己的师父壶子说:最初,我以为夫子您的「道」已经到达了极致(我以前以为您是最厉害的);但是,我现在又找到一个人,他超过了您,比您还厉害。
然后,列子的师父壶子就对列子说:
【壶子曰:“吾与汝既其文,未既其实,而固得道与?】
我之前给你讲的都是一些表面文章,还没有触及到「实修实证」的阶段呢,你就以为你得「道」了吗?
【众雌而无雄,而又奚卵焉!】
看来列子的师父壶子也是很厉害的!
他说:一堆雌性在一起,要是没有雄性的介入,怎么会产卵呢?
意思是什么呀?你学「道」只学了一个皮毛,还没有真的入「道」啊,还没有证「道」呢,你懂什么呀?
【而以道与世亢,必信,夫故使人得而相女。】
壶子,他特别了解自己的弟子,他对列子说:你呀,就学了一些「道」的皮毛,就想跟世人去比较(去比个上下呀,高低呀),你的目的其实就是取信于别人,让别人崇拜你。
「夫故使人得而相女」,你呀,还是名利心比较重;所以,别人要真的给你算命肯定很容易算清楚——你的心很简单,不就是一点儿名利心嘛,是吧?
然后,壶子对自己的弟子列子说:你说,你认识了一个比我还厉害的人,是吧?
【尝试与来,以予示之。”】
他不是很擅长算命吗?你试着把他带过来,让他给我算算命、看看相。
【明日,列子与之见壶子。】
然后,到了第二天,列子就把巫师季咸带过来了,来见自己的师父壶子。
【出而谓列子曰:“嘻!子之先生死矣!弗活矣!不以旬数矣!】
见了一面之后,巫师季咸走出屋子就对列子说:「嘻!子之先生死矣!弗活矣!不以旬数矣」!
说:哎呦,你的这个师父呀,快死了!活不多长时间了!最多超不过一旬(也就是说,最多超不过十天)啊!
【吾见怪焉,见湿灰焉。”】
我见了他呀,真的觉得还挺奇怪的,他的这个状态特别不好,看上去就像「湿灰」一样。
我们知道,有个词叫「死灰复燃」,死掉的干灰,它还很容易再度燃烧,是吧?但是「湿灰」(这个灰被泼了水了),它就很难再燃烧了。
意思是:巫师说,列子的师父壶子,他的生命力很微弱,已经看不到什么希望了。
【列子入,泣涕沾襟,以告壶子。】
列子一听,很难过,他就进屋去,「泣涕沾襟」,这哭得呀,眼泪呀,鼻涕呀……把自己衣服都给弄湿了。他就把巫师讲的这一切,告诉了自己的师父壶子。
壶子对列子说:
【壶子曰:“乡吾示之以地文,萌乎不震不正,是殆见吾杜德机也。】
说:刚才呀,其实我就是给巫师展现了一下我们心地的「寂灭」状态;这心地的寂灭状态呢,几乎是没有什么生机(任何的生机都看不到;「不震不正」,就是这个生机都没有的)。所以说,这巫师一看啊,吓了一跳,觉得我真的是了无希望、了无生机呀!
这个「杜」,其实是断绝的意思;「德机」,就是生机(看来我活着没希望了)。
壶子对自己的弟子列子说:
【尝又与来。”】
你改天让他再来看看我。
【明日,又与之见壶子。】
这样到了第二天,列子又把巫师季咸带过来,见自己的师父壶子。
【出而谓列子曰:“幸矣,子之先生遇我也!有瘳矣,全然有生矣!】
巫师季咸出了房间,就告诉列子说:「幸矣,子之先生遇我也」!哎呦,还是不幸中的万幸啊,你的这个师父遇到我了,你看昨天像湿灰一样,一点生命力都没有,今天看上去「有瘳矣」,有救了,「全然有生矣」,我看得到生机了!
【吾见其杜权矣。”】
我感觉他的生命状态改变了,原来是向下滑的,现在向上升了呀。
【列子入,以告壶子。】
这列子一听就很高兴喽,他就入到房间里边,告诉自己的师父壶子说:这巫师说您今天状态不错,有希望了。
【壶子曰:】
然后,壶子就对列子说:
【“乡吾示之以天壤,名实不入,而机发于踵。是殆见吾善者机也。】
说:刚才我给他示现的呀,是「天」的这种「冲灵」状态……
我们知道「地」,它是有寂灭之性;但是「天」,上面因为有很多的云气缭绕。这个「天壤」,就是很多云气缭绕,一种冲灵的状态……
「名实不入」,这种天的冲灵状态(这所有气的这种灵动运行),其实都很难形容它。
然后,这个天(这个气)不是在这儿运行嘛,代表着生命的活力嘛。
壶子说:我刚才还示现我的那个生机,就是说这个气发于「踵」。前面庄子不是提到,说很厉害的高人,他们这个呼吸都深到脚后跟儿了,是吧?壶子的意思是说,我的这个气息都深到脚后跟儿了——天上的「气」跟我肉身的「气」就贯通了……所以说,这巫师才会感觉到我充满善的生机呀,充满生命活力呀!
【尝又与来。”】
壶子对列子说:改天你再让这个巫师来看看我。
【明日,又与之见壶子。】
然后,到了第二天,列子又把巫师季咸带过来见自己的师父。
【出而谓列子曰:】
这巫师看了看,出了房门就告诉列子说:
【“子之先生不齐,吾无得而相焉。】
哎呦,您的这个师父……不好说哟,看不准,他状态不稳定啊,不知道该怎么给他相面。
【试齐,且复相之。”】
等着他状态稳定了,我再给他相面吧。
【列子入,以告壶子。】
然后,列子就入到房间里,把巫师的话告诉了自己的师父壶子。
【壶子曰:“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,是殆见吾衡气机也。】
壶子对列子说:刚才我给这个巫师示现的是「太冲莫胜」,就是这阴阳二气相互交会的时候,也不知道是阴气能居上风,还是阳气能占上风(这阴气、阳气交会的时候,说不准哪个能赢,能胜)。
所以说,这个巫师就感觉我好像正在平衡我的气机一样,还没平衡好,所以感觉我状态不稳定,他看不准。
【鲵桓之審为渊,】
然后(这个壶子看来真的是个高人),他又对列子说:(「鲵」,两栖动物,据说「大鲵」叫娃娃鱼)鲵桓的地方,就是这个两栖动物娃娃鱼盘旋的地方,这地方叫「渊」,盘旋的那个水域叫「渊」。
【止水之審为渊,流水之審为渊。】
那么,有的时候我们也会把停留了很多水不动的那个水域,叫作「渊」;那么,有的时候我们又会把流水的涡旋那个地方,叫作「渊」。
【渊有九名,此处三焉。】
其实「渊」有九种状态,我刚才给你举例,就举了三种而已。
这讲的是什么呀?这里其实是用「渊」来比喻「气」的一种状态——阴阳二气在交会的时候,盘旋啊,形成涡旋啊……那个状态,用水的这个「渊」来比喻气与气相冲、相对、相融、相汇的那种状态……
而实际上大概有九种状态,壶子说,我刚才只是示现了三种状态。
看来壶子这个老修行真的是见多识广。
然后他跟列子说:
【尝又与来。”】
改天,你让巫师再来给我相相面吧。
【明日,又与之见壶子。】
然后,到了第二天,列子又把巫师季咸带过来了,见自己的师父壶子。
【立未定,自失而走。】
站还没站稳啊,这个巫师好像吓了一跳,失魂落魄地就跑了……
【壶子曰:“追之!”列子追之不及。反,以报壶子曰:】
然后壶子就喊着:追呀追!「列子追之不及」,列子赶快去追,结果没追上。
没追上,列子就回到房间里,告诉自己的师父壶子,说:
【“已灭矣,已失矣,吾弗及已。”】
哎呀,他跑得早没影了,找也找不到他,我追不上呀,真的是追不上。
【壶子曰:】
然后,壶子就说:
【“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。吾与之虚而委蛇,不知其谁何,因以为弟靡,因以为波流,故逃也。”】
刚才我给巫师示现的呀,一开始就是「未始出吾宗」,就是我还未出生之前的状态(还没有我的状态),就是说,我给他示现了一个「虚无」状态,他一看这是一片虚无,他看不见我。
后来,我又陪着这个巫师玩儿,我又给他示现的什么呢?「虚而委蛇」,一股灵气就像蛇一样,慢慢地、悠悠荡荡地、缥缥缈缈地就出现了……也不知道这股灵气是个什么东西,看着好像是那种随风倒的茅草一样,又好像是水波的流淌一样,这股灵气非常地缥缈、悠然……
所以这个巫师看不准,他就逃跑了。
【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,三年不出,为其妻爨,】
庄子说:经过了这件事之后,列子才知道——哎呀,自己的那点儿学问,真的是三脚猫功夫(真的只是个皮毛),真功夫还没学到呢。他回到家三年闭门不出,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的妻子还烧火做饭。
【食豕如食人,于事无与亲,雕琢复朴,】
而且,在喂猪的时候,对猪都生起了恭敬心,就好像给人喂饭一样;他的傲慢心完全地打却了,对待任何事都是平静、真诚、没有分别心的样子;他过去的那种矫揉造作呀,那种装啊,那种雕琢呀……全都消失不见了。
列子回归到了最初的那种本然的、朴实的、真诚的状态,不急不躁的样子……
【块然独以其形立。】
列子的心就踏下来了,变得空然、宁静,再也不浮华了,再也不傲慢了……
【纷而封哉,一以是终。】
过去那些纷乱的杂思妄想,好像都被收摄回来了,列子的「心」变得坦诚、素朴、宁静,时刻好像都在与那个宁静的「道」合一……列子就这样过完了他的一生。
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故事,非常生动、有趣、幽默,当然也具备一定的讽刺性。其实,我们当今也经常看到像当初的列子那样的修道者,比较着迷神通。其实呢,对于「道」只了解了个皮毛,并没有「实修实证」,缺乏「内功」。
那么,故事里列子的师父壶子真的是一位高人,算命的要是遇到他呀,那可倒霉了,怎么也算不准了。有人讲,说:算命的算不准大修行者嘛。
他都能够示现自己消失不见,示现这个世间没有他(还没出生的状态),就是他可以示现入一段时间的你是说「灭尽定」也好,「无余涅槃」状态也好,他就空了,没了……那算命的一来,一看,傻眼了!什么都没有,怎么算?
然后,又可以示现一股气,像灵蛇一样的,像随风倒的茅草一样,又像水波流淌一样的飘渺不定……
他也可以示现阴阳二气相互争胜,不知道哪个能赢;他也可以示现天上种种「气」的这种冲灵状态;他也可以示现心地的寂灭之性,他随意地示现……
列子的师父壶子是真正归真的「真人」啊!有这样一位「真人」在这个故事里出现,就使得这个故事又非常地厚重。
而且,我们在学这个故事的时候,好像也在列子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——刚学道的时候(刚修行的时候),那种浮躁、浮华、浅薄,追逐表象……当然也看到了到最后返璞归真后的自己,见的高人多了,自己自然而然地就变得谦逊低调了;当我们谦逊低调的时候,「道」才真的得以生成啊!
当然,这个讲的是「自身之道」,指的是「道行」。那么,「宇宙大道」,祂是不生(无所生、无由生),也不灭(无所灭、无由灭)的……
「太上老君」曾经在《内观经》里讲:「常虚心静神,道自来居」,心要空空的,神要静下来;心神安宁,「道」自然就来了,你就「合于道」了……但是,愚昧者不知道——「劳其形,苦其心,役其志,躁其神,而道愈远,而神愈悲」。
在《内观经》里,「太上老君」也提到,说:「知道易,信道难。信道易,行道难。行道易,得道难。得道易,守道难。守而不失,乃常存也」。
你得了「道」,要守着那个「道」,时刻与「道」合一,这个是真功夫——一直守着……「与道合一」,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种「道」的状态,这样「道」才能真正地长存!
在我们所有的浮躁心、傲慢心都打却,回归本然的、素朴宁静的时候,才容易与「道」相合……
所以,「老君」说:「人能常清静其心,则道自来居。道自来居,则神明存身。神明存身,则生不亡也」。
因为「道」是不生不灭的,只有与「道」合一,我们才能真的实现不生不灭……
所以道家,它讲的「长生不老」(长生不死),其实,就是说我们的肉身生命要时刻与「道」合一。所谓的「生道合一,则长生不死,羽化神仙」,我们的肉身生命时刻都是与「道」合一的,这样才能实现「长生不死」……
那么,「道」「不生不灭」,所以道家讲的这个「长生不死」(长生不老),就是「不生不灭」,其实就是「佛法」的最高境界……
然后,我们最后再回顾一下这个故事:
这个算命的,为什么他算不准了?平常算得很准啊,这个有神力的巫师季咸,郑国人谁见了他都害怕呀——他算得太准了。
为什么一开始,他算得准呢?因为凡人都不是「与道合一」的,他不能从「本源」那儿转境,凡人都是随顺着命运;所以,算命的就容易算准他们的命运。
但是,归真者超越了命运,总是在「本源」那儿……然后,他又可以随意地左右自己的意念,用意念显不同的「相」出来;所以,算命的遇到高人,遇到真人、神人、至人,就傻眼了……
所以,我们就可以选择了——我们是做一个能被人算准的普通人,还是争取做一个别人猜不透的神人、高人、至人呢?当然,让别人猜不透并不是终极目的,这是一种玩笑的说法。
在这个故事里,列子前后状态的对比,给我们很深的思考:说真正的麦穗成熟的时候都会低下头来;列子也是撞了南墙之后,才知道自己的「道行」还真的不行。
他是真的有决心,三年闭门不出,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,修自己的「心」——做一个朴实的人,甚至可以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的老婆做饭;喂猪的时候对猪都生恭敬心;面对任何事——大事儿、小事儿……什么事,都没有分别心;所有的那种矫揉造作(矫饰雕琢),全都回归到了朴实自然……然后,列子在他低下来的时候,他的形象瞬间又高起来了!这就是「辩证法」。
我们的「心」,也随着列子的状态由高到低、由躁到稳……列子是来表法的。
所以,我们感恩庄子!感恩列子的师父壶子!也感恩列子!甚至也感恩这个示现反面角色的、擅长算命的巫师季咸!这所有人物的配合,才能把最珍贵的真理讲得清楚、透彻又鲜活。
有的时候,感觉真的存在的一切都是珍贵的,正面人物、反面人物都是不可或缺的;有正就有邪,有邪就有正,二者相互助就、相互显明、相互推举……
没有恶,哪来的善呢?没有邪,哪来的正呢?没有低,哪来的高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