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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1课·“云神参拜鸿蒙”

无问其名，无窥其情，物固自生……

大家好！

我们再一次地回到《庄子·外篇》当中的《在宥》。这里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，讲的是「云将」（也就是云神）去参拜「鸿蒙」的故事。

「云彩当中的将领」也就是云神，他统领着所有云彩（所有云彩都听他的话）……所以，他在自称的时候，就说：朕怎么样、朕怎么样——他就相当于是云彩当中的皇帝一样。大家都知道，「风」有风神，「雨」有雨神、「雷」有雷神、「电」有电神……所以，「云」当中也有云神，也很正常。

那么，「鸿蒙」指的是：万物未生之前，那种混混沌沌的、昏昏默默的状态……在这里，庄子把「鸿蒙」拟人化了，就把他比喻成一个老人。

我们来看一下这个故事：

【云将东游，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。】

庄子说：有一次，云神向东去游玩，经过了东海神木扶摇，就遇见了鸿蒙。

【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。】

鸿蒙当时正在干什么呢？正在拍着大腿，跳跃着游玩（正在做游戏）……

【云将见之，倘然止，贽然立，曰：】

那么，云神看到了鸿蒙，他就挺奇怪地停下来了，站立着，就问：

【“叟何人邪？叟何为此？”】

老人家，您是谁啊？您怎么这么开心呢？

【鸿蒙拊脾雀跃不辍，】

鸿蒙继续拍着大腿在跳跃，也没有停下来……

【对云将曰：“游！”】

他对云神说：「游」！就是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，你要去游玩就去游玩，不要管我！

【云将曰：“朕愿有问也。”】

这个时候，云神说：「朕愿有问也」，我想向您问点儿问题。

这个时候——

【鸿蒙仰而视云将曰：“吁！”】

鸿蒙抬起头，看着空中的云神就吹了口气，「吁」！——真的是个老顽童啊，他想把这个云神吹跑，不想理他……

然后，云神说：

【云将曰：“天气不和，地气郁结，六气不调，四时不节。】

说：您也知道，现在「天气不和，地气郁结」，气候很不正常。

「六气不调」就是「阴阳、风雨、晦明」，气候很不正常；「四时不节」，四季的变化也不符合节令。

云神说：

【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，为之奈何？”】

我想要合「阴阳、风雨、晦明」的精髓来利益所有的众生，您感觉我应该怎么做呢？

【鸿蒙拊脾雀跃掉头曰：“吾弗知！吾弗知！”】

鸿蒙还是在拍着大腿，在蹦着、跳着，然后回过头来说：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……就这样走了。

于是——

【云将不得问。】

就是说，云神问了半天，什么也没问到……

【又三年，东游，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。】

三年之后，云神又向东去游玩，过了宋国的原野，又遇到了鸿蒙。

【云将大喜，行趋而进曰：】

他非常激动（云神很开心、很欢喜），赶紧追上去，就问鸿蒙，说：

【“天忘朕邪？天忘朕邪？”】

这个「天」是个尊称了。说：您还记得我吗？——「天忘朕邪」？您还记得我吗？

【再拜稽首，愿闻于鸿蒙。】

他非常恭敬、有礼貌，追赶上去问：你还记得我吗？还记得我吗？然后又再一次地拜（去叩头），向鸿蒙顶礼，希望能够听鸿蒙讲点儿什么……

鸿蒙回答说：

【鸿蒙曰：“浮游，不知所求；猖狂，不知所往。】

说：您作为云神，天天漂浮在空中，游来游去的，也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？你是那样的自由自在，也不知道你想要趣向何方啊？

【游者鞅掌，以观无妄。朕又何知！”】

鸿蒙说：「万象纷纭，复杂多变」。这里的「游者」其实就是「游之于」，就是说，我游于万象的纷纭之中（透过了万象的纷纭），来观那个「无妄」（「无妄」就是无有纷纭万象的地方），也就是观背后的那个「不动」、那个「本真」。

鸿蒙说：「我又知道什么呢」？他也用「朕」来形容自己——因为宇宙万物未生之前，这个混混沌沌、昏昏默默的这种状态，它其实是周遍一切处的……对于鸿蒙来讲，整个宇宙只有自己啊，对吧？——只有自己！所以，他称呼自己为「朕」也是很正常的了。

【云将曰：】

这个时候，「云将」（也就是云神）他回答说：

【“朕也自以为猖狂，而民随予所往；朕也不得已于民，今则民之放也。】

说：我也知道，我看上去好像自由自在的，也不受什么约束；但是，我的民众都追随着我啊——他是云神，他去哪儿，其他云彩都跟着他啊……「朕也不得已于民，今则民之放也」，说我也没想要求民众干什么，但是他们还是效仿我啊……

【愿闻一言。”】

您还是给我指点一下吧！

鸿蒙回答说：

【鸿蒙曰：“乱天之经，逆物之情，玄天弗成；】

如果不能够顺应自然，打乱了上天的规则、规律，违逆了万物的本然性情，那么你所想追求的所谓的高境界，是不可能达成的！

【解兽之群，而鸟皆夜鸣；灾及草木，祸及止虫。意，治人之过也！”】

鸿蒙说：如果我们破坏了自然规律，本来这兽类是成群的，我们给它驱散了；使得鸟都在夜晚鸣叫，白天也不叫了。就是说，动物们的生物钟也都错乱了……灾害遍及草木，甚至灾祸已经殃及到了「止虫」（「止虫」就是停下来的虫子）——比如说：已经冬眠的虫子或者已经作了茧的虫子，灾祸都已经遍及到这里了……

哎！这一切都是「治人之过也」！就是那些特别滥用头脑意识，行「有为法」的人的过患啊！

然后，云神就问：

【云将曰：“然则吾奈何？”】

那我该怎么办呢？

鸿蒙回答说：

【鸿蒙曰：“意，毒哉！仙仙乎归矣！”】

头脑意识是深具毒害的，你要想得道成仙、解脱自在，就赶快回归内心吧！

云神又说：

【云将曰：“吾遇天难，愿闻一言。”】

我好不容易才遇到圣者您啊！希望您再给我讲讲吧，再讲具体一点吧！

鸿蒙回答说：

【鸿蒙曰：“意，心养！】

不要执著你的头脑意识了，好好养一下你的「心」吧！你的「心」这里养好了，「头脑意识」这里生发出来的东西也就是对的了。

要从「源头」这里改变「万流」——「从源改流」……

鸿蒙又说：

【汝徒处无为，而物自化。】

你只要一直保持在「无为」的状态里，「万物」自然就会调适得非常好了，不用你操心。

【堕尔形体，吐尔聪明，】

「无为」到什么程度啊？要身心两忘，是吧？

「堕尔形体」，就是把「身」忘记了。把「身」忘记了，在那儿静坐，把「身」忘记了……

「吐尔聪明」，把「头脑意识」里的所有的知见都放下了，都吐掉了，都放空了……

【伦与物忘，】

什么伦理啊，轨则啊，法度啊这些，全都放下它——一切万物全都放下它……

【大同乎涬溟；】

我们要和自然之气融合为一……

【解心释神，莫然无魂。】

鸿蒙说：要把我们的「心」解开，完全地放松……要把我们的那些想法、念头都放下，都放掉，放空……

「解心」其实就是放松，「释神」就是放空——放松、放空……「莫然无魂」，到最后好像自己消失了一样，连自己的魂都找不着了，消失了……

鸿蒙说：

【万物云云，各复其根，各复其根而不知；】

就这样放松、放空，好像自己都消失不见了……然后，纷繁复杂的万物都回到了自己的本源那里了——回到自己的本源那里，他们却好像无所了知，因为「头脑意识」全放下了，「觉知」全放下了……

【浑浑沌沌，终身不离；】

就在这样浑浑沌沌的状态里，一直保持住。就是说，在「忘我」的这种状态，一直保持……

【若彼知之，乃是离之。】

但是，你一旦起一个「自我意识」，说：「我」感觉到了、「我」知道了，怎么样了……你那个「我」一出来，你就离开了那种「本源」的浑浑沌沌的状态了，「你」又出来了……

就是不能有「自我意识」，「自我」要完全地化掉、要化空，就消失在「本源」的浑浑沌沌当中……你一起一个「觉知、对待」，起一个「能知、所知」，那就又离开「本源」了……

【无问其名，无窥其情，物固自生。”】

要合于「本源」，不要再去纠结：这「本源」叫什么名字啊？这个「本源」，我怎么描述它的状态啊？——不要想这些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，就合于这个「本源」……「物固自生」，万物都会调适得很好的，该怎么生长就怎么生长……

鸿蒙不愧是鸿蒙，他描述的这种「物我两忘」、「完全化空」的状态，其实恰恰就是万物未生之前，一切宇宙的本来面目，就是真相本身嘛！

【云将曰：】

然后，「云神」就回答说：

【“天降朕以德，示朕以默；躬身求之，乃今得也。”】

说：太感恩了！伟大的您，把这种「道之真德」（就是万物的本质实相状态）已经告诉我了，您让我回归到了一种极其「寂灭、宁静的状态」里……我一直就非常渴望求得这种状态，我今天终于得到了！

【再拜稽首，起辞而行。】

云神再一次地向鸿蒙叩头顶礼，然后起来告辞而行——就走了，去他该去的地方了……

这篇文章非常精彩啊！庄子用拟人化的手法，让万物的「本源状态」显现为一个「老顽童」去讲法……

去讲：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利益万物……他倡导的就是要「养心」、要放下「头脑意识」，处在「无为」的状态里——身心皆忘，与自然之气合一……

「解心释神，放松放空，莫然无魂，彻底无我」……

「万物」自然回到了他们所来的地方，而不去分别，就处在这种浑浑沌沌的「万物的本源状态」……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，不要想用语言文字去形容、描述之类的，就处在这种浑浑沌沌的状态……

其实，这种状态就是「鸿蒙」，这是最舒服的地方。

对于万物来讲，这「鸿蒙」，这完全地消融，无分别、无对待，都是最舒服的……